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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8页

  车马滋滋,人散灯昏黄,顾知薇直到回到沁薇堂,仍觉得脚酥腿麻,走路虚晃。

  坐于梳妆台前,钿螺花扦去的干净,乌发低垂,芍药小心拿篦子梳过发丝,徐妈妈在外头把今儿个添妆收拾登记在册,拿进里间给顾知薇看了,

  “姑娘,今儿个恭王妃还有常家大奶奶的添妆在这里,太太吩咐,您先过过眼瞧瞧去。

  内务府送来大婚正服也一并送来,姑娘明儿个再试试,虽繁琐了些,总好过正日子出岔子。”

  檀木匣子里,是红宝碧玺制成的家常发冠,前后流苏硕.大明珠低垂,凤衔珠九翅飞展,各色珍奇珠宝不说,只凤口衔的那颗明珠,便价值千金。

  芍药倒吸一口气,她便是跟着姑娘见了许多好东西,此刻也觉得,恭王妃送来的这发冠实在是顶顶出彩的好东西。

  顾知薇想的倒比芍药来的深,这发冠是内造宫制,恭王妃素来是不爱这些珍宝,想来是早就备下这发冠,只准备送给自己。

  她是满意这个儿媳妇,才送这些个东西来吗?捻起凤尾垂下明珠,顾知薇低首沉思。莫名想起今儿个涵香阁相见的那人,他们要成婚了。婚后,他要御驾亲征。

  “前头哥哥送来的虎骨和狐裘收在哪里?收拾出来做些护心。”顾知薇扭头问向徐妈妈,嫣红唇瓣在烛光下泛着瑰丽色泽,徐妈妈心一突,道,

  “西间箱笼里收着,姑娘要多少?”

  ***

  恭王府马车上,恭王妃坐在车里听婆子回话,

  “奴才今儿个在涵香阁瞧见夏太监,虽是换了衣裳,可浑身的气派错认不得。还有那副白玉棋子,是王妃特意寻摸了送给陛下,奴才瞧着,样式一模一样。”

  “可见着陛下了?”

  恭王妃放下手里茶盏子,问外头行走的婆子,婆子不敢只说,只低首道,

  “模糊许是月白衣裳,认不得准。”

  月白衣裳,今儿个何四送进宫的便是月白衣裳。

  恭王妃心底有了算盘,冷着声音道,

  “不说知不知道是陛下便在这里胡说,便是陛下,想来陛下自有章程,谁准许你探查圣意。

  哪怕是仲正登基,咱们恭王府也不许仗着体面在外头打探。若是让我知道,自该罚出府去。”

  那婆子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,恭王妃转了两下玉镯子,低首叹了口气。她虽是顾知薇名义上的婆婆,唯一的嫡子如今是皇帝。

  可只要她是恭王妃一日,便恪遵守循一日,克制了那么些年,不能因为仲正登基便放肆,百年后,给她儿史书上留下黑史。

  “谁在那里!”

  马车猛的停下,前头打灯笼的大声呵斥一声。顾知花瞧见那列马车,两股颤颤,巴结道,

  “喊冤!我要告顾家大小姐残害胞妹,不守规矩..”

  "捂住她口鼻捆上,带回府去,明儿再发落。"

  恭王妃懒得听这些,一听便知是顾知花在外头。顾家的事她早有耳闻,内情也知之甚详。

  只不是说顾知花往外逃去了,怎么好端端出现在城里,还在这里守着自己。

  若是薇姐儿心软顾及姐妹情深,她这个婆婆便出手助她。

  等到第二日天色未亮,恭王妃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情。一大早便喊了丫头婆婆,当众在花厅提了顾知花上来。

  顾知花一心以为是恭王妃要听自己说话,心底里格外欢喜。也顾不得这些日子吃的苦楚,喜滋滋问向一侧召唤自己的丫头,

  “听说恭王妃素日里最和善不过的人物,我今儿个算是知道了。你们府邸里伺候真是好差事,比顾府不知道强了多少出去。”

  那小丫头得了吩咐,半句话也不敢和顾知花说话。顾知花浑然不在意,她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,什么亲情家人都是虚的。不说顾家对他不好,就是亲爹敬王,让她偷了东西送出京城,可谁知,拿了那东西的人竟然要杀她!

  若是敬王不知道,顾知花打死也不相信!可要是就这么任由亲爹陷害自己,顾知花也按耐不住这口气。想来想去,只有找上恭王妃,才算是有出头之日。

  一来啊,她是当今陛下嫡亲的母亲,谁敢和她问罪。二来,她是顾知薇的婆母,若是能让她厌恶上顾知薇,她才算是没白来这一趟。

  只心底想的再好,见到恭王妃的场面也让顾知花心惊。匕首刀剑药物绳索,样样都是要人命的东西。

  恭王妃,她要杀她。

  顿时,顾知花所有的算盘都消失的一干二净。便是千万个算盘,也得有命在才是。只她现在想逃,早已经迟了。

  “把门关上!”

  一声令下,屋子里黑天一般,哪里也逃脱不得。更别说那些个粗壮婆子上前捆住她胳膊,下一瞬,药物入口,辛辣酸涩。

  她要活不成了。

  七窍出血,顾知花半句话也说不出,愤恨目光瞪视虚无空气。她筹谋许久,怎么就,怎么就栽在了素有菩萨名号的恭王妃手里?

  作者有话说:mua~

  第91章

  不消两个时辰,消息便传到皇宫内院。

  傅仲正道了声知道,便低首仍旧去看手里的奏本。崔家小八筹备粮草,鲁豫二地夏粮依次进京。北地持续干旱,罗家守城艰难,鞑子日益频繁南下,原不过一月犯边一次,近来五六日便犯边抢劫百姓。

  十月一战,须把这鞑子驱除不可,为国朝永绝后患。

  至于顾知花,在他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。死在母亲手里倒也干净,省的薇姐儿知道,手上没得沾染鲜血。

  顾苏鄂也在一刻钟后得了消息。挥退下人后往后院行去,顾知花虽不是他亲生,左右也是表妹嫡亲女儿。人死过往俱空,便是她不是顾家人,少不得和顾老太太商量了,祭祀宋舅老爷的时候,可要把这段添上?

  顾老太太正翻箱倒柜让宋妈妈整理衣裳,薇姐儿临近大婚,她精神气儿不好,难免需要好衣裳帮衬。

  可偏偏,缠绵床榻半年,骨消瘦,人憔悴,衣裳也都宽了不少,她们这样的人家,本该提前备上。可偏顾老太太身子骨不舒坦,又因顾知花的事未免心情不好,哪里有时间量体裁衣。

  顾苏鄂当下便挥退宋妈妈,拱手半坐小杌子上,仔细查看了顾老太太容色,见她精气神比前几日好上许多,心底百转千回,口中转了话头,

  “母亲一向可好?薇姐儿初九的正日子,咱们家东西齐备,陛下因薇姐儿加封咱们顾家。

  儿封了承恩侯,母亲也得了诰命加身。只儿子愧疚,这诰命并非儿子带给母亲的。”

  顾老太太一听这话,手腕也不疼,直起腰身,拉住顾苏鄂肩膀,

  “你扶我起身,我给你爹烧柱香去。

  他病死的时候,还念叨着你能不能成才,这么多年过去,我总算是熬的云开,得和你父亲念叨念叨才是。”

  提起早亡的顾父,顾苏鄂躬身服伺顾老太太穿鞋,搀扶到隔间小佛堂,依次上了香,顾老太太虔诚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,才起身朝顾苏鄂道,

  “你娘我是老了,有时候也偏心,可我不糊涂。我知道,你来找我什么事儿。”

  顾老太太慢慢回到正堂,见顾苏鄂面露惭愧,道,

  “你也以为我老糊涂了,只顾着知花不成?早年我想着至善和薇姐儿都是咱们家亲生的孩子,花姐儿她连个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。到底不如薇姐儿往后嫁的好,偏疼些也没什么。”

  “只是这偏疼,终究是害了她。”

  顾老太太往窗外瞧去,梧桐树遮天蔽日,在窗台山荫出凉意,沧桑声线也似裹了凉风,

  “至善如今有了儿子,知薇也有了归宿。只唯独知花,她不是咱们家的孩子,到底养了她十几年,给她个好坟头吧,啊?”

  顾苏鄂颔首应下,唯恐顾老太太不知其中内情,解释道,

  “她偷了儿子书房里的坤舆图,想来有敬王指使,图虽不大准确,叛国之名为实。故...”

  她死的并不冤枉。

  顾老太太知儿子对自己误解颇深,也不解释,只朝顾苏鄂摆手,

  “你去和你媳妇说话。至善媳妇下个月满月,薇姐儿到时候已经是娘娘了,她嫡亲的侄子过曰子,少不得各有定例。你只管忙活去,别为我这里烦心。”

  说罢,也不等顾苏鄂说话,便合目捻动手中的佛珠串子,大悲咒从口中念出,佛音缠绕,苍然寂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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