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9 159 我们是搭档,这可是你说的_你有钱,我有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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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9 159 我们是搭档,这可是你说的

  第二名提审的犯人,前诚县蓬莱坊里正,韩泰平。

  韩泰平应对审讯的对策与玄明大相径庭,如果说玄明是个疯批,那韩泰平全程就只有四个字:沉默是金。

  无论花一棠问他三爷的身份,还是“净”字轴书的来历,亦或是与龙神观的联系等,韩泰平皆不予以理会,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,垂着头,直勾勾盯着地面,像个黑色的句号。

  花一棠接连问了数遍,朱达常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,多次暗示花一棠实在不行就上刑。

  不过花一棠显然另有打算,索性不问了,让狱卒煮了一釜沸水,掏出散装的百花茶洒进茶釜,以水勺慢吞吞搅拌着,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整齐排列在茶釜两侧,搅两下,选一个瓶子洒入几撮粉末,再搅两下,换一瓶,茶汤渐渐变成了浓稠的墨绿色。

  那些瓶瓶罐罐林随安可太熟悉了,全是方刻的宝贝,鬼知道里面都塞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材料,就这般搅合在一起,估计喝下去比符水的效力强过百倍。

  莫非花一棠打算破罐子破摔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毒死了干净?

  苦涩酸辣的气味很快充满了整座衙狱,狱卒纷纷躲到门口通风处,朱达常一阵一阵干呕,云中月捏着鼻子,凌芝颜脸色不太好看,林随安当机立断取出木夏赠送的厚实蒙面巾挂上,松了口气。

  花一棠俊丽的面容在茶汤蒸汽中若隐若现,低垂的睫毛下偶尔露出几点精光,他越是这般安静,越是有种不寒而栗气氛。

  韩泰平终于受不了了,抬头恶狠狠瞪着花一棠,嘴角动了动,还是没出声。

  花一棠放下水勺,掏出帕子擦了擦手,“这茶色鲜醇,香味浓厚,滋味定是令人难忘,啊呀,韩里正这般殷切望着花某,莫非垂涎已久?”

  韩泰平眼角狠狠一抽。

  花一棠:“来人,请韩里正饮茶。”

  两个狱卒端走了茶釜,两个不良人压住了韩泰平的胳膊,还有一个不良人捏着韩泰平腮帮子,将滚烫的茶汤一勺接一勺灌进了他的嘴里。韩泰平激烈挣扎,两个巨大的眼球几乎脱眶,嗓子中发出呜呜的惨叫,墨绿色的茶汤顺着他的嘴角黏黏糊糊流下来,突然,韩泰平身体剧烈一抽,趴在地上狂吐不止,茶汤和不知名的粘液混在了一起,气味难闻至极。

  朱达常狂奔冲出衙狱,哇一声吐了,见多识广的狱卒们吓得变了脸色,凌芝颜似乎想说什么,又没说,云中月口中啧啧有声。

  林随安深感诧异,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,但见他直直坐在案后冷眼旁观,身后的影子张牙舞爪攀上墙壁,仿佛一枝从黑暗里生出的巨大牡丹。

  韩泰平呕了许久,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吐空了才停下来,颤抖着扬起脖颈,赤红双目死死盯着花一棠,还是不说话。

  花一棠挥了挥手,几个狱卒提着水桶跑过来倒水洗地,顺便将韩泰平浇成了落汤鸡。

  “这是我家方大夫制作的第一版百花露,韩里正觉得滋味如何?”花一棠问。

  韩泰平脖颈爆出青筋,眼中几乎喷火。

  花一棠摇头,“看来不合韩里正的口味啊。”

  说着,抬手打了个响指,门外伊塔率丙四四人走进来,一字排开,五人手里都端着托盘,托盘上摆着风炉和茶釜,茶釜中水泡沸腾,颜色各异,又是熬好的茶汤。

  衙狱里的气味愈发难以言喻,朱达常吐完第一轮刚回来,闻了一鼻子,扭头又跑出去吐了。

  凌芝颜用笔杆戳了戳林随安,林随安心领神会塞给他备用面巾,云中月眼巴巴瞅过来,林随安耸肩,表示自己只有两张,没他的份儿。

  花一棠抖袍起身,踱着方步走到伊塔五人身前,用扇子指着一一介绍道,“这是第二版的百花露,这是第三版、第四版、第五版、第六版,哎呀,用了整整四大车的药材,花费五百贯,真是贵啊,不过俗话说的好,宁选贵的,不选对的,这般昂贵的百花露,韩里正若是不能一一品尝,岂不抱憾终生?”

  韩泰平终于沉默不下去了,破口大骂,“花一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!”

  可惜因为刚刚被滚水烫了嗓子,声音嘶哑难辨,听起来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鸡仔。

  本来气氛挺凝重,他这一嗓子倒把林随安吼乐了。

  玄明和韩泰平的确是同一个犯|罪团伙培养出来的,骂人词汇皆是如此枯竭贫乏,毫无新意。

  不过他这一出声,就表明坚硬的防备外壳裂开了缝隙,正好趁虚而入。

  花一棠眼中闪过一道精光,示意伊塔端着茶釜上前,林随安远远瞄了一眼,茶釜中翻滚的每个水泡都散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气息,不愧是伊塔的手艺,十个花一棠也望尘莫及。

  第一次喝伊塔煮的茶的时候,林随安就有预感,这种能带来生理和心理双重压迫的恐怖液体,迟早有一天能在审讯逼供界占有一席之地。

  二次回来的朱达常第三次跑了出去,压着韩泰平的不良人也快吐了,伊塔脸干净利落舀了一勺怼到韩泰平嘴边,韩泰平脸色骤青,扭头呕出一口黑乎乎的酸水。

  “啊呀,且慢。”花一棠用扇子一敲手掌,“花某竟是忘了,这百花露乃是符水的解药,若是不先喝符水就饮百花露,定对身体有害啊!啊呀呀,都是花某的错,是花某疏忽了,丙四,快将符水送过去。”

  丙四硬邦邦点头,“哦,送符水。”

  放下托盘,从怀里掏出黄葫芦,咚咚咚走上前,将符水倒进了伊塔茶勺,两种液体混在一起,腾起一团骷颅造型的黑烟。

  伊塔:“喝。”

  丙四:“喝。”

  这一次,韩泰平不吐了,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的神色,直勾勾盯着——丙四。

  “怎、怎么可能?!”

  花一棠眸光一动,绽出明媚的笑脸,整座衙狱都亮了,踱着方步走到韩泰平面前,啪一声展开扇子,伊塔退到了花一棠身后,丙四四人替换了不良人压住了韩泰平,狱卒和不良人如释重负,争先恐后逃出衙狱,和朱达常一起趴在树坑里呕胆汁。

  林随安这才注意到,丙四四人今日穿得是裘氏内院的姜黄色制服,胸前还配着他们原来的名牌,似乎生怕韩泰平认不出来一般。

  “见到熟人高兴吗,韩里正?”花一棠呼呼啦啦摇着扇子,“这四人可是我家林随安辛辛苦苦从玄明的秘库里救出来的,虽然受了些小伤,但目前恢复的还不错,吃得饱睡得香,面色红润,闲暇时最喜欢和我家伊塔玩双陆,偶尔还能赢两把呢。”

  丙四四人:“赢两把。”

  韩泰平眼珠子仿佛上了发条一般疯狂转动,骤然射向了林随安,表情狰狞阴森,“果然是你,千净之主,林随安!”

  突然被CUE,林随安甚是莫名其妙,眨了眨眼,还是颇有礼貌应了一声,“哦,在呢。”

  韩泰平: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!告诉我,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!”

  做到什么?这没头没脑的问的到底是啥玩意儿?

  林随安一脑门子问号,向花一棠发射疑惑信号,岂料花一棠那厮反倒瞅着她笑,还笑得十分不怀好意。

  林随安明白了,花一棠这是让她打配合。

  管他三七二十一,糊弄两句先。

  “这个嘛——”林随安挠了挠脑门,“我说凑巧你信吗?”

  韩里正眼眶崩裂,喉头一滚,喷出一口血,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茶汤造成了胃穿孔。

  花一棠笑得阴阳怪气: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。”

  伊塔:“呵呵呵。”

  丙四四人:“呵呵。”

  此起彼伏的呵呵声配合着韩泰平的表情,甚是精彩,林随安发现,丙四每多说一个字,韩里正的脸色便难看一分,难怪花一棠让伊塔他们过来,原来丙四他们才是韩泰平的死穴。

  只是,为什么?

  花一棠终于笑够了,撩袍蹲身,平行望着韩泰平,口吻异常温柔,“我家方大夫这几日闲极无聊,大发善心为你那些面具人手下治了治伤,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,韩里正的属下似乎——”花一棠用扇柄敲了敲额头,“脑子都不太好使啊,痴痴傻傻的,仅能听懂简单的几个字,不会说话,若是失去了你的命令,几乎无法自主行动,就像——”

  花一棠一指,“秘库里的丙四他们一样。”

  韩泰平的眼珠子剧烈抖动起来。

  “于是乎,我家方大夫就验了验他们的血,结果你猜怎么着,居然在他们的血里发现了龙神果的成分。”

  此言一出,连闷头记录的凌芝颜都抬起了头。

  林随安:喔嚯!

  花一棠:“话说你这么多属下,平日都住在哪儿啊,吃什么喝什么?啊呀,莫非是住在贤德庄的地下密道里?”

  林随安脑中“叮”一声,她想到了贤德庄的怪谈,总是莫名消失的十大缸水和木柴,莫非就是为这些黑衣人准备的?

  韩泰平看着花一棠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,仿佛眼前的少年是什么未知的怪物一般。

  花一棠站起身,晃悠着扇子绕着韩泰平溜达,“花某实在是太好奇了,于是带人将贤德庄挖了个底朝天,嘿,还真让花某发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囚牢,能住上百人呢。不仅如此——”花一棠滴溜溜一个转身,用扇子挑起韩泰平的下巴,“我还在那囚室里寻到了一间密室,找到了这个。”

  花一棠变魔术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,送到了韩泰平面前。韩泰平身体豁然向后窜出一截,似是十分惧怕此物。

  林随安万分诧异,想想这几天,朱母和小鱼从早到晚拉着她聊天闲逛,竟是没发现花一棠居然查出了这么多东西——不对,应该是花一棠特意瞒着她。

  这又是为何?身为搭档不是应该线索共享吗?

  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缘由——

  林随安眸光在那黑瓷瓶顿了顿,一个藏在潜意识中的推测慢慢浮出了脑海。

  那个瓷瓶里装的是另一种符水。

  “这个瓷瓶里装的是另一种符水。”

  脑海里的推测和花一棠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。

  林随安暗叹一口气:果然。

  “玄明说你来诚县是为了监督龙神观,但花某以为,你来诚县的目的恐怕不止如此。”花一棠手里把玩着瓷瓶,斜眼瞥着韩泰平,“你最主要的目的是培养、啊不,应该是培育这些面具杀手。”

  韩泰平呼吸变得急促,身体越撤越后,直到脊背撞上了漆黑冰冷的墙壁,停住了。

  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

  花一棠沉下神色,摇了摇手里的黑瓷瓶,“这种符水能强化人的骨骼和肌肉,但却有一种副作用,腐蚀心智,用的久了,人就会变成四肢发达无法思考的行尸走肉,就如同——”花一棠声音沉了下去,“裘文一般。”

  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韩泰平尖叫。

  “裘文是个失败的作品,所以,你们又重新培育了所谓的四兽,也就是丙四、丙十四、丙二十四和丙三十四,但同样的问题依然存在,他们也失去了自我意识,如果没有意外,很快就会变成下一具行尸走肉,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,最终爆心而亡。”

  韩泰平: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?你怎么知道的?!”

  “净果清体魄,天芒引星气,十酷封心魂,破军诞新生。”花一棠深吸一口气,走到案边,再次举起“净”字轴书,“你们最终的目的,是培育拥有强悍恐怖的战斗力,能随心所欲控制改造过的身体,具有思考应变能力,又能为你们所控的杀人工具,就如同——”

  花一棠说不下去,喉结滚动数下,转头看向林随安,眼瞳赤红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强忍着没流下来。

  林随安眼珠子瞪得溜圆,指着自己的鼻子,“破军?我?”

  花一棠别开了眼睛,云中月捂住了嘴巴,凌芝颜的笔掉了,伊塔“啊”一声,这一次,丙四四人没有学舌,齐齐沉默了。

  韩泰平的表情很难形容,像是拼命隐藏在阴沟里的惊天秘密被人随随便便翻了出来,大张旗鼓暴露在阳光之下,绝望又荒诞。

  林随安脑中飞速将花一棠的推理捋了一遍:韩泰平以及他背后三爷的目的主要有两个,其一,炼制符水一号,用以贩卖敛财,其二,炼制符水二号,用以培育人形生|化|武器。

  面具杀手是1.0版本,裘文是2.0版,丙四四人前期是3.0版,现在是3.5版,或许中间还有更多的迭代版本,而根据她这具身体的种种特性,以及对龙神果异常敏感和激烈的反应推断,最大可能性就是,她自己就是终极版。

  这个推理实在是太玄幻了,不过更玄幻的是,林随安发现,之前对这具身体“未知的恐惧”第一次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“果然是这样”的坦然和爽利,甚至还有一丝“不愧是我”的小得意。

  这种奇妙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
  花一棠静静站在她面前,少年俊丽的容颜在晦暗的衙狱里白得发光,像极了那一夜看到的皎洁月轮。

  【你与他们不同,你是有后台的人。】

  林随安轻轻笑了一声,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。

  或许是花一棠特有的中二气感染了她,又或许,是什么别的原因——

  林随安没有往下想,而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,“所以,这就是你瞒着我查案的原因?”

  花一棠垂着睫毛不说话,手里的扇子捏得咔咔作响。

  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!”林随安道,“我们可是搭档,不离不弃,生死与共的搭档,你怎么能不信我?”

  花一棠赫然抬头,“我没有……”

  “我信你,”林随安定声道,“我信方大夫,信靳若,信凌司直、伊塔、木夏,我信只要有你们在我身后,我就不会变成破军,而是林随安。”

  花一棠咬紧牙关,眼眶更红了。

  林随安上前,砰砰拍了两下的花一棠的肩膀,“这些可都是你说的,难道你忘了?”

  花一棠望着林随安的眼睛,一字一顿道,“这辈子都不会忘。”

  “不错,这才是配的上我林随安的搭档!”林随安又拍了一下。

  花一棠松开紧绷的下颌,轻轻呼出一口气,闭上眼睛逼退眼中的情绪,再次睁眼之时,又变成了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,翘着脚坐在了桌案上,挑眉道,“韩泰平,聊聊三爷吧。”

  韩泰平抱着脑袋,声音发颤,“我不知道什么三爷!”

  花一棠鼓掌,“都到这个地步了,韩里正还对那位三爷如此忠心耿耿,着实令花某敬佩。不过花某向来不相信你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忠心,啊呀,莫非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三爷手里,比如说——家人的性命?”

  韩泰平猛地回头,惊恐的眼神在阴影里忽明忽暗。

  “花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,第一,告诉我三爷是谁;第二,三天之内我将刚刚那些话散播至唐国各地,就说——每、个、字都是你招、供、的。你猜,那位三爷是信你的忠心,还是信我?”

  “你不是人!你这个王|八|蛋!花一棠,你迟早要遭报应的!”韩泰平嘶吼。

  林随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,“你不会恰好也认识六爷吧?”

  韩泰平:“什、什什什么六爷?!”

  “东都城红妆坊郝六家的郝六啊。”

  韩泰平的眼神更惊恐了,虽然没说话,但表情已经将心里的潜台词表现得淋漓尽致:你是怎么知道的?!

  “把这条也加上,”林随安道,“六爷的身份也是韩泰平供出来的。”

  花一棠:“好嘞。”

  “林随安你这个恶鬼!花一棠你这个畜生!你们两个都不是人!我要将你们千刀万剐,挫骨扬灰!”

  韩泰平震天的叫骂声中,花一棠和林随安肩并肩靠在桌案旁,同一姿势抱着双臂,同一表情笑吟吟瞅着,还时不时评价两句。

  林随安:“他骂人功力远不如你,不走心。”

  花一棠:“谬赞谬赞。”

  “要不你也骂两句,打个样?”

  “我如今好歹也算一县县尉,贸然骂人也太失礼了吧。”

  “你说他骂了这么久,累不累啊?”

  “我瞧着嘴皮子都干了。”花一棠将手里的黑瓷瓶扔给丙四,“让韩里正润润喉。”

  丙四拔开瓶塞就要往韩泰平嘴里塞,韩泰平的骂声戛然而止,换成了凄厉的尖叫,“我只知道三爷是净门的门主!”

  林随安和花一棠同时闪了腰,凌芝颜的笔在供词上戳个洞,云中月的下巴砸到了地上。

  伊塔:“啊嘞?”

  丙四四人:“啊嘞嘞?”

  小剧场

  躺在县衙里晒太阳的靳若打了个喷嚏,揉了揉鼻子:

  “谁在背后说我坏话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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